“你判我承担责任吧，我不想昧着良心再辩下去了……”
开栏语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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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判我承担责任吧，
我不想昧着良心再辩下去了……”
前不久，受疫情影响，我审理的一起民间借贷案件要在线上开庭。书记员提前数日电话联系当事人，指导对方通过微信小程序参加庭审。
“夏先生，请提前登陆互联网庭审微信小程序进行实名认证。”“我年纪大了，不怎么用微信，这个线上开庭不会搞啊。”话筒里传来对方洪亮的应答，隔得很远也能听得清清楚楚。
根据以往的审判经验，借贷案件的被告如果有心赖账，极有可能采取不配合送达、不参加庭审的方式消极应对诉讼。我估摸着，这可能又是一个老赖，于是我压低声音告诉书记员：“告诉他今天先来一趟法院，我们可以当面教会他。”对方听后，答应下午先来一趟法院。
出乎我的意料，下午上班时间刚到，夏某便准时来到法院。这是一位身材微微发福的中年男性，套着一件有点发皱的格子布衬衫，下身着卡其色西装短裤，脚上踩着露趾的凉拖，留着干净的寸头，但驳杂的白发和满脸的褶皱，给人一种身心疲顿的印象。
刚一见面，夏某就说道：“李法官，这个网络庭审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弄，您也不用费心教我了，咱们定个时间线下开吧。”“现在疫情形势严峻，线下开庭一时半会儿恢复不了。我教你学会线上庭审，在家里就能参加庭审不好吗？”“说真的，您现在教会了我，我年纪大了记性不好，回去路上就忘了。而且我想当面和原告聊聊，把这个事情解决掉。”看他苦着脸，语气非常诚恳，我便答应他等能线下庭审时，立即通知他。
等到庭审那天，夏某如约而至。他仍然穿着旧旧的格子布衬衫，不过这回换上了长裤、束上了皮带，脚上也穿了皮鞋，整个人看上去体面、干净了许多。
虽然他给人以良好的形象，但在接下来的庭审中，他的实际表现与外在形象则大相径庭，非但没有提出妥善的还款方案，反而枉顾借条转账具在、证据确凿充分的客观情况，寻找各种理由赖起账来，让原告和其代理人都有些生气。
但在每一次质证和询问之后，夏某的气势都越发虚弱，回答问题时的语气更加慌张、逻辑也更加错乱。转折发生在法庭辩论开始之后，轮到他发表意见的时候，只见他双手紧紧攥拳，许久没有说话。在所有人的等待中，他忽然叹了一口气，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，转向我说：“法官，原告借我的钱都是给我救急的，这个钱我都认，我不想再昧着良心辩下去了。真的是去年发生一些变故，加上疫情来了生意没法做，你判我承担责任吧，我没有意见。” 被告低下头，不再说话。法庭上安静了一会儿，然后原告和代理人开始窃窃私语，我从现场的情况判断，调解的时机应该来了。
后来，我引导夏某逐渐把自身情况向大家详细讲述。原来，他早年做工程项目，颇有盈余。人到中年后，生意日下，去年与妻子又接连染上重疾，好不容易等到今年身体初愈后，打算重操营生，但案涉这笔借款的还款压力很可能让他无望东山再起。他现在只希望原告能容他细水长流，慢慢把钱还上。
尽管被告夏某不再赖账，所反映的情况亦与原告核对属实，但漫长还款期限还是让原告对调解方案充满疑虑，因此第一次调解未成。
此后，我多次做双方工作，找寻他们较能接受的折中方案，再组织双方调解，最终在反复磋商下达成一致。原告同意按较低利率计息，被告也可以有较长的还款期限，但应每季度按约还款，并附有惩罚性违约金和提前全额申请强制执行条款。
到了见面签署调解协议的那天，夏某对我和原告代理人在磋商过程中所起到的桥梁作用表达了谢意，我再三叮嘱他，一定严格遵守约定还款，千万不要辜负原告的一片信任。
法庭上，我见过不少当事人被累累债务所逼，异化为满口谎言、否认公理的“怪人”，但如果他能坦诚面对纠纷，重拾掉落的诚信，我们一定会用好手中的审判权扶助他度过人生的低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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